第1章

午休时,派出所突然来电,问我是不是养了只乌龟。

我老实承认。

谁知,电话那头语气一沉:「你摊上大事了,赶紧来所里一趟!」

我握着手机直发懵。

养只乌龟而已,能犯什么法?

等我火急火燎赶到派出所,办案民警甩过来几张现场照片:

「你们楼下有个孩子,被高空坠落的乌龟砸中脑袋,颅骨骨折伴颅内出血,现在人还在ICU抢救。」

「初步认定,就是你饲养的那只巴西龟,现在家属索赔两百万。」

我双腿一软,差点跪倒在地......

……

民警带我走进调解室时,那对夫妻已经坐在里面等着了。

女人一看到我,情绪瞬间崩溃,发疯似的要冲上来撕扯,被警察死死拦住。

我脑子还是懵的,直到警察打开显示屏,开始播放从现场调取的监控录像。

画面里,阳光正好,几个孩子在小区花园和单元门口之间来回追逐打闹,清脆的笑声仿佛穿透了屏幕。

突然,一道黑影从高空直坠而下。

平常连大人都不会刻意抬头张望,更别说这些玩得忘乎所以的孩子们了。

根本来不及反应,跑在最前面的男孩刚冲到单元门口,黑影不偏不倚砸中他的头顶。

下一秒,男孩像断了线的木偶,瞬间倒地。鲜血从后脑勺汩汩涌出,在水泥地上洇开一大片暗红......

警察把几张照片推到我面前,照片上那只乌龟摔得龟壳碎裂,口鼻都渗出了血迹。

「那孩子颅骨粉碎性骨折,伴有严重的颅内出血,现在人还在ICU抢救,能不能醒都是问题。」

「要不是查实你当时确实不在家,排除了故意伤害的可能,你现在就不是在这儿调解,而是在看守所了。」

我木然地望向对面那对夫妻,女人的哭声撕心裂肺,男人的拳头攥得发白。

警察的话再清楚不过,他们的儿子才刚上小学,还没来得及体验世界的美好,却因为一场无妄之灾躺在ICU里命悬一线。主治医生甚至直言,生还的希望还不到三成......

愧疚和恐惧像毒蛇般缠绕上来。

我不过是买了只乌龟,怎么竟险些夺走一个孩子的生命?

警察敲了敲桌子,语气凝重:「家属提出的赔偿要求很明确,包括已经产生的医疗费、后续营养费和精神损害赔偿......」

我翻动着厚厚的医疗单据,光前期开颅手术就花了20多万,现在ICU每天的费用都像烧钱一样,两万起步,各种特效药和监护费用还要另算。

这还不是最关键的,孩子能不能醒过来,什么时候醒,都还是未知数。

「家属初步索赔200万,这只是前期费用。如果孩子留下后遗症,后续的康复治疗费用还是需要你来承担。」

200万!

这个数字在我脑子里嗡嗡作响。

我,一个早八晚六、月薪四千的普通打工人,就算不吃不喝干到八十岁,恐怕也攒不够这个钱。

颤抖着点开手机银行,全部余额只有省吃俭用攒下的一万八千块。

这笔钱是给我妈准备的,她膝盖积水好几年了,一到阴雨天就疼得直冒冷汗。

我本想着今年带她去把手术做了,让她能安安稳稳睡个踏实觉。

可现在,手术钱还没攒够,转眼间背上了200万的债务。

母亲的病,怕是永远都看不成了......

警察叹了口气:「小姑娘,我劝你还是接受调解。真要打起官司来你肯定输,虽然不至于蹲大牢,但法院判的赔偿金只会更高。现在家属愿意调解,已经是看在孩子急需手术费的份上让步了。」

我攥紧拳头,声音发颤:「可...可是凭什么就认定是我的乌龟?监控根本没拍到是从几楼掉下来的啊,这栋楼养乌龟的肯定不止我一家吧?」

我越说越觉得肯定是搞错了,谁知警察突然「砰」地一掌拍在桌上:

「够了!都到这份上了你还想狡辩?要是没确凿证据,能请你来喝茶?」

我声音止不住地发颤,却还是咬牙反驳:「可这说不通啊!乌龟怎么会自己爬出卧室,再打开阳台推拉门自己跳下去?这不合理吧?」

警察听罢,神色一滞:「你确定那只乌龟当时是关在卧室里的?没放在阳台?」

我当然确定。

这只巴西龟原本是合租室友林小筱的宠物。

她最近辞职准备回老家考公,可这乌龟既不能随行李托运,也带不上高铁,专业宠物运输她又嫌太贵。

今早林小筱堵在玄关,死死拽着我的包带不松手,非要我买下这只巴西龟,说什么她养了好久便宜我了。

眼看上班要迟到,我实在拗不过她,只好转了200块钱,让她把乌龟放我卧室就行。

我记得那玻璃缸又窄又小,乌龟一直扒拉着缸沿想往外爬。

我住的主卧带个小阳台,临走前还特意叮嘱林小筱:「千万别放在阳台啊,乌龟有趋光性,又对高度没有概念,别让它掉下去了。」

听完我的叙述,几个警察交换了下眼神,为首的警官抬手示意我稍等,转身出去打了个电话。

不到半小时,林小筱也来到了派出所。

她一反常态地缩着肩膀,像只受惊的兔子似的躲在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身后。

男人整了整考究的袖口,扫视一圈,随后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烫金名片:

「幸会,我是林小姐的代理律师张柯。」

警察锐利的目光钉在林小筱脸上:

「你必须如实回答,卖给这位女士的巴西龟,是不是你放到阳台上的?」

女孩眼神游移不定,偷瞄着身旁的张律师,最终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。

我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,长出一口气,仿佛从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。

警察继续追问:「这位女士当时是否明确叮嘱过你,要把乌龟放在卧室,绝对不能放在阳台?」

这时,张律师突然侧身挡住警察视线,压低声音道:

「林小姐,请你慎重考虑。如果证明是你私自把乌龟放在阳台,那么这起事故的全部法律责任都将由你承担...」

他话没说完,就被厉声喝止。

「注意你的言行!请不要扰乱警方办案。」

张律师无所谓笑笑:「警官,作为代理律师,我有权为当事人提供法律咨询。况且,您刚才的提问方式,恐怕有诱供之嫌。」

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,一旁的林小筱绞着手指,声音细若蚊蝇:「没有...她没说过。」

我猛地站起身:「林小筱你说什么!你想清楚再说啊,当时你还跟我争论,说什么乌龟喜欢晒背,关在屋里是虐待,这些你都忘了吗?」

林小筱慌乱摆手:「真的没有啊,冉姐你记错了吧?」

这一刻听到她矢口否认,我彻底崩溃了。

我冲上前,抓住林小筱的肩膀疯狂摇晃:「你为什么要撒谎?我明明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放阳台!你为什么要害我?」

林小筱被我晃得一个趔趄,眼圈瞬间红了:「我真的没听到,苒姐你不要冤枉我...」

张柯见状,挡在林小筱身前,用力将我推开。

猝不及防下,我后腰重重撞上桌角,钻心般疼痛瞬间窜上脊背。

「怎么?栽赃不成,现在还想动手威胁?」

「警官,您都亲眼看见了。我的当事人已经如实陈述,而这位女士不仅恶意栽赃,现在更是当众施暴,我方将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。」

对面林小筱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,整个人缩成一团,看起来那么无辜、那么脆弱,衬得我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。

「林小筱!你的良心呢?」我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。

「当初你拖着行李来城里,连份像样的简历都没有,是谁熬夜帮你一个字一个字地改?是谁低声下气地求主管给你面试机会?你被房东赶出来那晚,是谁二话不说给你转了三个月房租?你天天来我这蹭饭,我哪次不是特意多炒两个菜?这些年来,我要过你一分钱吗?」

「你扪心自问,你现在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,往后夜里能睡得安稳吗?」

张律师冷着脸打断:「警官,我们今天是配合调查来的,不是来听这些无关的诋毁。」

他转向我,眼神像在看什么脏东西:「这位女士,请你立即停止对我当事人的侮辱性言论。否则,我们将以诽谤罪追究你的法律责任。」

我的胸口剧烈起伏,怒火灼烧着每一根神经。

警方调查证实,乌龟确实是从阳台坠落。

虽然我刚买下它不到一天,但交易已经完成。在法律眼中,我就是乌龟的饲养人和所有人。

未尽到管理义务,就要承担全部责任。

但如果能证明是林小筱擅自将乌龟放到阳台,责任主体就会转向她。

趋利避害本是人之常情,但要我平白背负这天价赔偿,我绝不甘心。

「警官,法律讲究谁主张谁举证。既然她声称自己明确叮嘱,就请拿出确凿证据来。」

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当头浇下。

证据?我哪来的证据?

让室友帮忙把乌龟放在卧室,这么简单的小事,没人会特意录音,几个朋友合租,也不会特意安监控。

可偏偏就是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,现在却要毁掉我整个人生。

警察劝我先和家人商量下吧,我苦笑着摇头:

「我该怎么开口,家里本就捉襟见肘,父母知道后怕是...」

一直沉默的受害男孩母亲突然崩溃大哭:「就你可怜是吗?我儿子现在躺在ICU生死未卜,婆婆急得心脏病发作,我们全家东拼西凑借钱抢救,我们做错了什么?我儿子又做错了什么?」

我哑口无言。

是啊,他们是最无辜的受害者。

可我呢?我又做错了什么?不过是好心帮室友一个忙,怎么就成了罪人?

似乎是心有灵犀,母亲这时候突然给我打来电话。

听到她声音的瞬间,我强撑的防线彻底崩塌,眼泪夺眶而出。

「闺女,你怎么了?谁欺负你了?」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慌和心疼。

我握着电话不住地发抖,那些到嘴边的话,却怎么都说不出口。

我该怎么告诉这个为我操劳半生的女人,她女儿可能因为一只乌龟背上两百万的债务?

怎么解释这个本就拮据的家,可能就此被压垮?

「妈,我...我在派出所。」最终,我只能挤出这几个字。

电话那头立刻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,父亲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:

「出什么事了?别怕,爸妈马上过来!」

紧接着,母亲又连珠炮似的追问:「闺女受伤没有?吃饭了吗?警察有没有为难你?」

直到再三确认我安然无恙,她那紧绷的声音才稍稍放松。

挂断电话后,我瘫坐在走廊长椅上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却感觉不到疼。

必须想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。

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,就被残酷现实击得粉碎。

没有录音,没有监控,甚至连个目击证人都没有。

绝望侵蚀大脑,自证清白,似乎都是一种奢望。

父亲开着从二叔家借来的老式面包车,平日里从镇上到市里要颠簸三个小时的路程,这次硬是踩着油门不到两小时就赶到了。

车还没停稳,老两口就踉踉跄跄地冲了下来。

母亲腿脚不便,在派出所门口差点被门槛绊倒,父亲连忙扶住她瘦弱的肩膀。

这是他们这辈子第一次进警察局,为了他们可能惹上大祸的女儿。

「同志,我...我们来找闺女。」父亲眼中满是担忧,粗糙的大手不自觉地搓着衣角。

警察将他们带进调解室,一五一十说明情况。

母亲听完,突然抓住警察的衣袖:

「警察同志,我闺女从小就不会撒谎啊!求求你帮帮我们,你们不是最会查案的吗?一定能查清真相...」

父亲也红着眼睛附和:「我女儿从小就是三好学生,她大学时还去山区支教,她一直是个善良的孩子啊。」

这时,林小筱做完笔录准备离开,母亲急忙跪在她脚边:

「小小,你跟阿姨说实话好不好,阿姨知道你也是好孩子。」

林小筱也急了:「我都说了,我没有骗人,你们为什么都要逼我?」

「我也很无辜啊,我只是卖给室友一只乌龟,谁知道会出现这种事!」

一旁,张律师冷笑一声:「法律讲究的是证据,不是谁哭得惨就听谁的。二位,如果拿不出证据,就请停止这种无谓的表演。」

「你!」父亲气得浑身发抖,话到嘴边却哽住了,这个一辈子要强的庄稼汉,此刻佝偻着背,像个做错事的孩子。

「我说的是事实,饲养动物造成他人损害的,动物饲养人应当承担侵权责任。现在证据确凿,乌龟是从你们女儿住所坠落的,她作为饲养人必须负责。」

「与其在这里哭诉,不如想想怎么筹钱给家属赔偿!」

从旁观者的角度看,这一切确实如此简单明了。

我的目光落在调解室角落,那对夫妻的手机突然响了。

男人颤抖着按下接听键,下一秒,他的脸色刷地惨白,手机「啪嗒」一声掉在地上。

「我儿子...我儿子他......」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彻整个警局。

她瘫坐在地上,双手死死揪着胸口的衣料,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心脏被撕碎的痛苦。

下一秒,这对失去孩子的父母像发狂的野兽般朝我扑来。

我呆立在原地,眼看着他们扭曲的面容越来越近。

「闺女小心!」

更新时间:2025-07-04 15:26:2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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