饥荒之年,遍地哀鸿。
我救了一个女孩。
后来,她成了王府郡主,我沦为阶下囚。
她捏着我的下巴,声音淬着毒。
「你知道吗,你才是真的郡主。」
「但是,谁会信呢?」
再次睁眼,我回到了她窃取我人生的那一天。
1
我没想到,我竟然还能再次睁开眼。
鼻尖萦绕着熟悉的草药香,而不是前世牢狱中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与腐臭。
前世种种,如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。
梦里,杜若一身锦绣华服,捏着我的下巴,笑声得意而尖锐。
「现在,你的一切都属于我了!」
「你知道吗,其实你才是真正的郡主。」
「可,谁会信呢?」
她眼神恶毒,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。
「把我当佣人使唤很爽吧?」
「你用杂草给我起名的时候想不到会有今天吧?!」
饥荒那年,遍地饿殍,连易子而食都算不得稀罕事。
我是在一个破庙的角落里发现她的,浑身脏污,像一团被丢弃的破布。
她因为偷了一个馒头,被店家打得奄奄一息,蜷缩在那里,只剩下一双眼睛,盛满了野狗般的凶狠与乞求。
我蹲下身,将怀里仅剩的半块饼子递给她,又用随身携带的草药“杜若”为她止血疗伤。
我看着她狼吞虎咽,看着她眼中的凶光褪去,换上温顺。
我待她亲如姐妹,教她识字,将我毕生所学倾囊相授。
我为她起名“杜若”,是因那味救了她性命的草药,寓意新生。
可我倾尽善良,却养出了一头反噬主人的白眼狼。
死后,我堕入一场悠长的梦境。
梦里,我知晓了世界的真相——我是“原著”女主,而杜若,是仅凭一纸简介就穿越而来,处心积虑窃取我命格的女人。
她费尽心机接近我,模仿我,只为等待那个能让她一步登天的机会。
而今,我带着所有记忆,回来了。
我抚上心口,那里不再是前世被利刃贯穿的空洞。
我莞尔一笑。
那么,猎物与猎手的位置,该换一换了。
2
我重生的时机算不上好。
杜若已经顶着我的身份,与摄政王完成了那场可笑的滴血认亲。
加上她手臂上那道我亲手为她刻下的蝴蝶胎记,她的郡主身份,几乎已是板上钉钉。
我推开房门,清晨的微光柔和地洒在庭院里。
杜若正抱着摄政王的手臂,眉飞色舞,神情是模仿我的天真。
「父王!我跟您说……」
她的语调娇俏又自然,仿佛演练了千百遍。
我斜倚着门框,轻笑出声。
「说什么呢,这般热闹,也让我听听?」
杜若的身子一僵,眼中飞速闪过一丝怨毒,快得让人难以捕捉。
但她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纯良无害的模样,脆生生地唤我。
「姐姐!」
我摇了摇头,缓步走向她。
「妹妹,你这个年纪,已经不适合装可爱了。」
杜若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。
我像是全然没有察觉,自顾自地抬袖抹起了眼角,声音带上了哭腔。
「你如今是寻得亲人,觅得归宿,往后都是好日子了……」
「可怜我一介孤女,在这乱世之中,往后该如何存活啊……」
我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,眼神里是三分难过,三分决绝,还有四分恰到好处的不舍。
「无事,回家去吧,回家好啊,都走吧……我……我没事的……」
摄政王的目光,终于从杜若身上移开,落在了我的身上。
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,带着一丝探究。
「这是?」
杜若抢在我之前开了口,语气急切,生怕摄政王会多看我一眼。
「父王,她是之前帮助我的姐姐,她很厉害的,医术可了不起了!」
她说着,语气又渐渐低落下去,头也垂了下来。
「不像我,什么都不会……」
她眼眶里迅速蓄满了泪水,波光闪闪地望着摄政王。
「如果不是父王您找到了我,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……」
摄政王的神色果然动容,声音也温和下来。
「若儿……」
我走上前,无比真诚地看着杜若。
「没事的妹妹,没出息也没关系,有气息就已经很了不起了。」
杜若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。
我继续说道,语气里满是“关爱”。
「你不过就是一味草药教了十遍还记不住名字,一个二十字的药方还能抓错三味,让你煎个药次次都能把锅底烧穿罢了。」
我伸出手,慈爱地拍了拍她的头。
「没关系的,母不嫌儿丑,姐姐也不会嫌弃你蠢的。」
我心满意足地看着杜若的表情管理,一寸一寸地,彻底失控。
在她和摄政王都未曾察觉的角落,我指尖轻轻捻过一撮无色无味的粉末。
风一吹,便散了。
所以说,永远别惹一个懂医术的。
3
我母亲曾是京中闻名的女神医,我自幼耳濡目染,也算习得几分皮毛。
母亲早逝后,幸得一位老大夫垂怜,悉心教导,我这点天赋才未被荒废。
曾经,我靠这手医术救了濒死的杜若。
而现在……
她的每一分痛苦,都将由我亲手奉上。
翌日,就在摄政王准备启程回京的清晨,杜若的脸上冒出了大片大片的红疹。
红疹细密而狰狞,让她那张清秀的脸蛋变得可怖。
摄政王府的马车已经备好,他为此请来了城中所有的大夫,却都对此束手无策。
只说这红疹太过古怪,闻所未闻。
杜若气得在房中砸碎了一套上好的瓷器,可半个时辰后,她还是蒙着面纱,主动来找我了。
她比任何人都清楚,我的医术有多高。
我故作惊讶地“呀”了一声,捂住了嘴。
「妹妹,你的脸……这是怎么了?」
杜若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,声音带着哭腔,泫然欲泣。
「姐姐,你帮帮我,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。」
「我这个样子,还怎么回京见人啊!」
我在心里冷笑。
还见人?
我本打算让你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。
但我改主意了。
如果杜若就这么死在这里,摄政王必定会起疑。
况且……
我要让她在拥有一切之后,再眼睁睁看着一切化为泡影。
现在就死,未免太便宜她了。
她必须先体会我前世的绝望,才算偿还。
我凑近了,仔仔细细端详着她的脸,眉头紧锁,神情凝重。
许久,我才缓缓吐出四个字。
「不好办啊。」
杜若一把抓住我的手,那力道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
「姐姐,你肯定有办法的,对不对?求求你了!」
我沉吟片刻,才慢悠悠地开口。
「办法……倒也不是没有……但是……」
「你这病症极为特殊,需每月服用一次特制的解药,持续一年方可痊愈。」
我顿了顿,看着她紧张的神情,补上了最关键的一句。
「且每次服药,都必须有我在场看护,否则药不对症,会有性命之忧。」
我如愿以偿,坐上了那辆本不属于我的、返回京城的华贵马车。
心情大好之下,我随手丢给杜若一颗黑漆漆的药丸。
那动作,像是在投喂路边的野狗。
杜若却如获至宝,也顾不上我的态度,连忙接过。
「谢谢姐姐!」
我托着腮,笑意盈盈地看着她。
「不客气,这是你应该谢的。」
窗外风景正好,我看着杜若那张小脸被药苦成一团,心里无比舒畅。
现在杀不了她,但捉弄一下,总是可以的。
前菜已经上桌,正餐即将开始。
我的好妹妹,你可千万,别让我太失望啊。
4
摄政王府的奢华,远超我的想象。
我被安排在了一处偏院,名为“沁芳园”。
即便只是偏院,其亭台楼阁,也比我曾见过的任何富商的庭院都要精致讲究。
也难怪,杜若会为了这滔天权势,费尽心思蛰伏在我身边近十年。
可惜,她模仿错了人。
我与母亲,无论是言行举止,还是气质谈吐,都如同两个极端。
她能模仿的,不过是皮毛。
而她做不到的,我能。
管事的李嬷嬷分给我一个丫鬟,名叫碧桃,脸蛋圆圆的,看着很是讨喜。
我悄悄吩咐她,去帮我准备几样东西。
碧桃手脚麻利,人也机灵,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,很快便将我需要的东西送了来。
戌时,夜色如墨。
我换上一身素白的斗篷,脸上略施脂粉,画了个清冷哀婉的丧葬系妆容,独自前往庭院深处的那棵杏花树下。
我闭上双眼,双手合十,口中念念有词,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散在风里。
「一愿世清平,二愿身常健,三愿……」
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响。
我向藏在暗处的碧桃递了个眼色,她立刻会意,抱住粗壮的树干,用力摇晃了几下。
刹那间,杏花如雪,纷纷扬扬。
纯白的花瓣飘落在我素色的斗篷上,在月色下形成一种凄美而强烈的视觉冲击。
无需多想,我此刻一定美得惊心动魄。
「三愿什么?」
一道颤抖的,含着哽咽的男声在我身后响起。
我心中一喜。
大鱼,上钩了。
我佯装受惊,猛地侧过身,手腕却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。
摄政王眸光晦暗,死死地盯着我,又问了一遍。
「你说,三愿什么?」
我吃痛地轻呼一声。
「您弄疼我了!」
那只手像是被我的话语烫到,猛地松开。
可他的目光,依旧固执地锁在我身上,仿佛要从我脸上寻到一个答案。
我敛衽行礼,垂下眼帘。
「回殿下的话,三愿与君常相见。」
我缓缓抬起头,迎上他复杂的目光,声音清浅。
「这是民女的母亲生前教的。以前家中也有一棵杏花树,母亲常在树下祈愿。今日见了这棵树,不免睹物思人……若有冒犯殿下之处,还请殿下恕罪。」
摄政王的眼中,一瞬间闪过无数种情绪,悲伤,怀念,震惊,还有一丝不敢置信。
良久,他用力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已恢复了平日的威严。
「你……走吧。」
目的达成,我心情愉悦地回去找碧桃,分享那块藏起来的烤红薯了。
我的父王,当朝摄政王,是个疑心极重的人。
若我贸然跳出来说“我才是你的女儿”,他非但不会信,反而会觉得我居心叵测。
对付他这种人,辩白是最低效的手段。
唯有让他亲眼所见,亲耳所闻,让他自己去挖掘,自己去怀疑。
我从不屑于陷入自证的陷阱。
君只见,赝品需费尽心机伪装成正品。
君何曾见,正品需要努力去证明自己不是赝品?
没这个道理。
5
正月十四,上元亲藩宴。
杜若脸上的红疹在我的“精心调理”下,已经好了大半。
这天,她特意起了个大早,在镜前细细梳妆打扮了近两个时辰。
我见到她时,还是没忍住“嚯”了一声。
「好大一只花蝴蝶。」
杜若对我话里的讥讽置若罔闻,甚至在我面前转了两圈,得意地扶了扶发髻上那支金光闪闪的鎏金穿花戏珠步摇。
「这可是父王亲自为我挑选的,姐姐,好看吗?」
我看着她那一身珠光宝气,无比真诚地开口。
「好看不好看我不知道,但妹妹这是要去应聘皇后吗?」
一个家宴而已,打扮得比太后还隆重,若非当今圣上年纪尚小,恐怕所有人都要怀疑她心怀不轨了。
杜若只当我是嫉妒,不怒反笑,眼里的优越感几乎要溢出来。
「今天之后,我就是这京城里,名正言顺的郡主了。」
我立刻“啪啪”鼓起掌来,笑容灿烂。
「恭喜恭喜!贺喜贺喜!」
「你!」
我敷衍至极的态度终于激怒了她,但她似乎想到了什么,又笑了起来。
「姐姐就乖乖待在这偏院里,替我高兴吧。」
话音刚落,管事李嬷嬷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,她朝我恭敬地欠了欠身。
「边姑娘,王爷吩咐了,让您也一同赴宴。还请姑娘准备一下。」
我转头看向杜若,笑意更深。
「妹妹,你刚刚说什么?我没听清。」
杜若的面色瞬间扭曲,一口银牙几乎咬碎。
我:爽了。
我早有准备,换上一身素雅的水青色襦裙,简单挽了个灵蛇髻,只略施脂粉,提了提气色。
这一身穿搭的灵感来源,正是我那从未谋面的母亲。
既然要模仿,自然要贯彻到底。
果不其然,我一到王府门口,摄政王看我的眼神就不对了。
更新时间:2025-07-04 16:39:02